裴稷安面上神情凝固一瞬,留下一句“好自为之”甩袖走人。
等人背影彻底看不到,萧越绫才在嘴中又念叨了一遍:“兵部员外郎……”
眼中波光诡谲,神情却无比惬意,全然没有刚才打砸东西的怨气,来得快自然散得也快。
仲春收拾完地上的碎屑,摇着头一脸习以为常退下。
蒲月拿来的伴读名单中,就有兵部员外郎之女,听说颇有才名,所以身份要求便放宽了些。
那位钟小姐,素来和翰林院学士之女沈寄言并称“京都双姝”。
“公主为何这样在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员外郎?”
仲春借着重新奉茶的功夫适时问道。
萧越绫翻着标有明日课程安排的书册,不答反问:“那日去安南侯府汇报孙嬷嬷之事的,便是这位兵部员外郎?”
仲春略一思索,点头称“是”。
“益川王自南疆归来除了元帅头衔同时还在兵部任职,是钟卢定上司。”萧越绫随意落下几眼,很快合上书册,道:“你猜,本宫为何不私下处置伍掌柜,反将人送入衙门?”
仲春尚显稚嫩的圆脸一怔,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,低下头认真思考起来。
“是……为了‘打草惊蛇’?”她迟疑道:“公主您故意要兵部员外郎把消息传给益川王?不对不对……”
仲春又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问题。
“应该是——公主您在试探!”
“试探香云庄之事背后有没有益川王府手笔,在故意拿京畿衙门耳目作饵呢!将事情交给衙门,不管是案宗上传至兵部员外郎手中,还是有人在关注长公主府,都可以知道您一直怀疑的背后之人与益川王有没有关系。若有,员外郎告知益川王,他们必定有所行动,针对公主府的‘察觉’走出同样试探的棋子,而他们一行动……”
听她娓娓讲完,萧越绫仿佛重新认识仲春,眼神略带惊异地将她上下打量。
似乎要透过这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,穿越遥远时空,触摸到那个在她远赴清河时稳住整个公主府局势的一品女官,那稳重心细的女子曾陪她躲过无数明枪暗箭,最终却草草溺亡于湖中。
萧越绫眸光一暗。
然如今的仲春,思虑便已这么深?
她倒稀罕不已。
前世仲春与蒲月也是随了她野蛮生长啊……
不过有一点不准确。
不管与否,益川王府她是一直怀疑的。总不能益川王世子都有问题了,单漏个益川王?没抓到马脚没关系,在她萧越绫这里,疑罪从有。
其实仲春有点疑惑,她印象中的乐安长公主虽聪慧过人,但对外明示的诸如娇纵、爱美也并非空穴来风,脾性不好是真,反复无常也是真,高高在上不屑关注琐事更是真。
什么兵部员外郎、衙门前的闹剧、伍掌柜……这些诸事百态,并不需要堂堂公主走下神龛。
她向来只关注最要紧的。
——公主她,似乎在观察那些人。
往下看能看到什么呢?位高者虑也,览天下事,全局为念权衡利弊,审慎而行;卑下者思也,踏足下地,蝼蚁筑巢坐井观天,生存之道。
仲春不懂,便也不再想,公主自然有自己的道理。
……
益川王府。
燕京绵延的绿意仿佛在此止步,森寒金戈之气一路遍布至王府书房。书房内,无甚字画的素墙挂满锈迹斑斑的刀剑,各式华丽武器也当成摆设装饰在每一处角落,新旧交织,无端割裂出满溢煞气。
裴稷安赤膊跪在地上。
只着中裤,结实健硕的胸膛和后背布满深浅不一伤痕,新鲜血痕自宽肩落下狰狞口子,腰腹剧烈收缩,挂满一层细汗。
沉稳的脚步声走近,益川王走过裴稷安身侧,脸上怒意横生,他扔掉手中刑狱制式带着细小尖勾的染血粗鞭子,负手背对满墙利器。
“可知错?”
良久,一道沉声落下。
死寂一般的沉默。
益川王猛然转身,看到裴稷安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只觉心火噌噌往上冒,有意再杖责几下,看他肩背处已无一块好肉,冷哼道:“和你说过多少遍——”
“离长公主远一点!萧越绫那厮刁蛮跋扈,自小对你便不好,但为父所追随之事已至关键,你万不可因不喜她去挑衅而暴露了我等大计。你自小稳重从不行差踏错,怎如今偏一意孤行,几次三番到她跟前讨打?”
“你是疯了吗?!”
裴稷安跪得夯实,唇线抿成一条线,也不